想必大部分读者会同我一样,当思绪被小说题目《六扇门》牵扯出充满腥风血雨的江湖画面后,却被开篇第一句“我终于加上了于梅的微信”马上甩回了现实。同样,《六扇门》也并不遵循“若小说以物件为题,物件通常是小说的行文线索”这样的拟题惯例——“六扇门”关乎“我”的记忆,但小说的行文却一直围绕着“谁是于梅”这个核心问题。
从“加微信”开始,范小青有意将小说放置在了当下人际交往网络化的背景之下。在微信的生态里,人和人的相识变成了动动手指加个好友那样简单的事情,而昵称、头像和朋友圈则构成了一个人的全部。正是从“我”的视角所看到的“于梅”微信朋友圈,加之那些言之凿凿的“听说”“据说”“小曹说”的故事里,我们形成了对“于梅”的基本印象——“于梅”热爱老宅旧居、助人为乐,并且人生有过跌宕起伏,目前在做房产中介,因为为人飒爽,所以生意不错,从过去到现在都“很于梅”。
但就是这样一个具体而充满真实感的“于梅”,在小说的最后却产生了身份争论:房产中介“于梅”只肯承认自己的微信昵称是“于梅”,却一口咬定“我”才是真正的“于梅”;“我”则坚持认为房产中介就是真正的“于梅”,而自己绝对不可能是“于梅”。
“于梅”的身份就这样陷入了“是与不是”的逻辑死胡同,直至最后也没有给出准确答案。
显然,范小青早就在前文为这样的结尾埋下了多处伏笔,譬如“我”和“于梅”的交错叙述、“我”所谓的“脑雾”等,这也让整篇小说多了许多意想不到的考究趣味。有意思的是,小说开篇是一句笃信的“我终于加上了于梅的微信”,到了结尾,“我”却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到了“于梅”身份,问道:“我怎么不记得换回六扇门的事情了呢?”
那么,究竟谁是“于梅”?
倘若我们能回忆起文学评论家托马斯·福斯特的那句“过分的清晰会杀死小说”,继而摆脱“是与不是”的二元对立束缚,那么,重新审视小说的过程将更添思考空间——当下的生活本就充满着不确定性,谁都可以是“于梅”。
“于梅”活在记忆与现实的模糊界限中,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风云人物,而当“于梅”成为一个微信昵称时,该人物的广阔性也便凸显了出来。或许,那些关于“于梅”的七七八八,正是以“我”为原型,并由许多个“于梅”拼凑而成的。所以,“于梅”本身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群人、一种个性、一个符号。
小说的最后,“我放下了到底谁是于梅的执念。”或许,“于梅”的确定性,就是“于梅”的不确定性,就像当下生活的确定性就是不确定性——等待着每个读者自己去寻找和解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