笛箫喑哑,道不尽金陵千古意;水磨腔啭,诉一折悠悠昆曲情。不论是《牡丹亭》中“那一生爱好是天然”的散淡,抑或是《玉簪记》里“月明云淡露华浓”“落叶惊残梦”的哀静,还是《桃花扇》中“莫愁湖鬼夜哭,凤凰台栖枭鸟”的凄怆,皆似缕缕若有似无的香氛,在深幽缱绻的梦境里招摇。
昆曲恰如一个梦。600余年时序更迭,现代性的洄流不断冲击前朝遗梦,褪色、式微,乃至风流云散,似乎是昆曲无法摆脱的宿命。然而,有这样一个自发形成的民间昆曲曲会传播组织,历经廿载初心不改,既葆有昆曲纯粹的文人属性,又使之与更广阔的社会群众接洽,令神龛中美神的面影真切地寄托于日常生活,在传承与流播中获得新生。这,便是罗拉拉《迷昆记》中所载的故事。
偶然间心似缱,在梅树边。
1988年毕业于苏州大学中文系的罗拉拉,曾是东吴剧社的台柱。或许正是从那时起,昆曲便成了她人生中萦绕不去的梦幻。年少时醉心戏曲的种子,伴随2004年白先勇青春版《牡丹亭》首映破土而出。彼时她尚不知道,看似偶然的一时兴起,却与冥冥注定的命运相契。她既是《迷昆记》故事的亲历者、见证者,也是讲述人。
罗拉拉以其清新畅达的笔调,如叙闲话,亲切自然地追忆当年聚会的闲情雅致,带我们领略唯美、蕴藉而又绵长的昆音传唱。昆曲音律发乎性灵,道法自然,非深宫苑囿所能束缚,理应在广袤天地间流淌。于是便有了思赏《桃花扇》的“古桃叶渡”,有了听曲品茗的“柴门”,有了踏青游春的“灵谷深松”,还有曲水流觞、吟诗赏花的“临瀑阁”……
不到园林,怎知春色如许。
“迷昆记”以迷恋、热爱昆曲为出发点,始终致力于吸引更多的人了解昆曲,进而爱上昆曲。在真挚素朴的文字间,我们仿佛伴随它一同成长,见证20余年来的时代变迁、人事更迭。或许正如三次曲会的参与者、摄影师郭峰所言,很多人只是曲会的过客,但只要曾仰慕过昆曲的风神,绵长清婉的回忆已然不自觉地贮藏心间。天南海北的个体记忆共同建构起关于昆曲的时代咏唱,赋予其与时光并进的汩汩生机。
罗拉拉精心营造着古朴淡雅的曲会园林,园林春色不止美妙昆音,更有蕴藏其间的生活热望,温暖着新朋旧友的心田。在昆曲大观园里,玲珑春色向一切驻足之人敞开:组织者的赤子之心、参与者的无私奉献、观望者的尊重与善意,恰如和风拂面,送来流丽悠远的昆腔余韵,涤荡着功利世俗的喧嚣社会,也拨动人们天然向往真纯艺术境界的文化心弦。
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
当年状似偶然的逸兴遄飞,不觉已走过廿载岁月。若说罗拉拉是南京民间昆曲王国的缔造者,那么《迷昆记》不啻为一部记载昆曲雅集风貌的民间小史。世事浮沉、人事代谢犹如沧海桑田,历久弥新的却是众人对昆曲的深情与热爱。“初识不知曲中意,再听已是曲中人。”昆曲的魅力正在于此。
罗拉拉以心血为引,连缀断续芜杂的曲会碎片,还原一出跨越今昔,鲜活立体的“迷昆记”。她笔下是秀丽温婉的昆曲山河,是文人风骨与烟火气弥合无间的艺术世界,也是浸润哲理及文化思索的文明盛宴。二十二届曲会牵引起缱绻情思,而“迷昆记”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。